叶蓁蓁进了周家大门，小王探过来的看她，欲言又止，平日里专注手机和厨房的季厨也频频投来目光，她就知道，胡梦这个大嘴巴，又到处乱讲了。
可是真的是乱讲吗？
胡梦靠过来，又有点惺惺作态地扮作狗腿子，贼兮兮叫她：“叶小姐。”伸手要替她拿包……可惜叶蓁蓁背着的是个随手拿的赠品帆布包，胡梦觉得自己殷勤拿这个的动作十分掉价，眼角直抽抽。
“你就不能换身行头？好歹也是搭上了咱们二少爷了。”
叶蓁蓁把下巴一抬：“不能！”
胡梦面带深意地看她，讲：“慢慢来，现在一下子穿金带银会显得你十分世俗，我懂。”
叶蓁蓁觉得她没有很懂，自己正是因为世俗，所以才站在这里。
楼上下来一个人，叶蓁蓁瞥见半片影子，小跑过去，叫他：“颂雪。”
声音甜甜的，有点假的过分。
胡梦被突如其来的夹子音迎头一击，笑声卡在了喉咙里面，她开始剧烈的咳嗽，抓着叶蓁蓁的帆布包，转身靠着墙面锤墙。
叶蓁蓁脸不红心不跳，她脸皮厚，牵住周颂雪就走。
她今天来是有任务的，周望卿布置的任务。
他叫她把周颂雪带出去。
去哪都行？
去哪都行，周望卿语气里面有十足的把握。
周颂雪的确没什么能带她去的地方，一来他是个盲人，有些地方他去了也没什么意思，二来……这一天有些特殊。
周颂雪说：“你要见我外婆吗？”
这一下子进度打得太快，火箭上天也不像这么突飞猛进的，叶蓁蓁摆摆手，又从一下乱码的词汇库里揪出点好听的句子来。
“我什么都没准备呢，再说了我们现在才刚开始，再过一段时间，等我做好心里准备，买点特产保健品……”
“不用，”周颂雪回，“她用不着这些。”
她呆呆看着周颂雪，从他沉寂的神色里觉察到了什么。
周颂雪在路上对她解释，外婆不太认识人了，他们过去看看她，也只是看一看，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，她甚至不会记得周颂雪是谁。
这些话轻描淡写地从他口中说出来，好像只是提起一件寻常的事，叶蓁蓁有意缓和他的情绪，一路上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。比如外婆是很好相处的，还是很严肃有距离感的，比如外婆不认识她，会不会不让她进门。
周颂雪一一回答。
不会的。
外婆性格好，病症让她忘记了一些伤心事，也让她过得更轻松了。
伤心的事。叶蓁蓁想起之前查阅过的资料，周颂雪的妈妈年纪轻轻病逝，之后周颂雪又被送出国，好不容易成年回国了，又遇上了车祸。
这些，想必都让老人很伤心吧。
她不再问，生怕哪句话说错，让周颂雪想起不开心的事情。
周颂雪觉察到了身边异常安静的叶蓁蓁，他揉揉叶蓁蓁的脑袋，声音里带着笑意：“你以为是什么伤心事？”
“就是……人生意外，生老病死总是不能抵抗的……”她结结巴巴的说，周颂雪倒是真的笑了，那种被逗乐的笑。
“你想多了。我是说，我外公有一个情人，得知这件事，外婆自己也找了一个。”
叶蓁蓁愣住了，刚刚还有点忧郁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。
“这事情值得伤心……吗？”
“嗯，她的情人去世后，她很伤心。”
叶蓁蓁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“情人的儿子找上门来，讹了外婆一笔钱。”
叶蓁蓁说不出话来。
“那这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
周颂雪等着她的结论，笑眯眯的。
叶蓁蓁说：“……这个儿子真坏啊。”
周颂雪没再逗她，说：“快到了。”
这段路的距离他比谁都熟悉，哪怕看不见。
斜坡道下去，一片拥挤的小平房挤在林荫下，那段路的鸟叫声很大，叽叽喳喳的，小时候经常吵得他睡不着觉。
那段日子是周颂雪最无忧无虑的时候。
因为他还有母亲和外婆，十岁的小孩，哪怕知道自己的父亲家是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，他也没有一次觉得，他应该往那栋大房子去。
他跟着母亲从周家出来，很高的门槛，走出好长一段路了，身后有人绊倒了，在那台阶上。
哭得丑死了，那小孩身边有个穿着艳色旗袍的女人，脖子上坠着很大的珍珠项链，也不怕闪了脖子。
周颂雪这样想着，漫不经心地走向来接他们的外婆。
外婆穿着不催他，笑呵呵从车上下来，手里提着一袋橘子。
“小雪。”
只有外婆这么叫他，好像他多大了，也叫这么女孩气的小名似的。
他口渴了，从门内出来走了好长一段路，还和周平棠说了好多的话。
周平棠要他记着，他是周家的子孙，就算让他妈拎出去，一辈子也是周家的人，他说是。
一箩筐的废话，小小的周颂雪还没有学会掩藏面上的不耐烦，他装不出父慈子孝，只能低着头，一句句说好。
好的，我知道了，父亲。
他不会让周平棠看出来，他知道，母亲要离家，已经拖不起。
他百般配合，让周平棠深深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舍弃周家的富贵。
门外的母亲带他离开，他恭敬地说：“父亲，我先走了。”
周平棠不舍地松手。
周颂雪真的以为周平棠会舍不得他，然后，他在门外遇到了那对母子。
那男孩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。
那女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，和他父亲的眼神如出一辙。
真不愧是狗男女。
他在心里冷哼一声。
那孩子摔在门槛上，他回头，心里的声音也是冷漠的。
“周平棠的宝贝小儿子，可真娇贵。”
他在心里极尽厌恶，表面上只是静静看着他们。
那男孩哭得响亮，女人打在他脸上的巴掌更响亮。
周颂雪厌恶地看着那女人……和周平棠真是一路货色，他想。 京夜欲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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